前半生就这样吧,还有明天

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-12-05 03:43:33

深驿


 2018-03-11 晴 星期日

只是一个有深度的驿站



初中学校在旧城区,那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去周姐的夫妻海鲜米粉店吃早餐,不能说非常好吃,但是大概那就是初春的味道,很让人怀念。自从高中寄宿之后,就再也没有去过。

前段日子,阿猪说起他得空去到周姐处吃早餐,看见周姐的小姑娘长大了,出落得如花似玉的,叫我有空得过去好好地“吃碗米粉”。

当然,大家都知道,我没有那么龌龊的思想。初中毕业的时候,周姐的姑娘才读五年级,现在七年过去了,大概她家姑娘也快要高中毕业了,也许见到周姐,我也只能感叹个时间荏苒。

   

01

         

初中的时候,刚好摆脱父母的束缚,自己骑着自行车,从城北走到城南,就像放笼的鸽子,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,急于领略世界的一切美丽,我显得格外外向。我在周姐的铺子吃了三年的早餐,大概如我钟情周姐得人不多,所以周姐对我也格外关照,大概当我是她味道的知己罢。

因为准备离家一段时日,而且周末无聊,便一个人到处于旧城区的巷子里的周姐海鲜米粉铺子,依然是档口外边的老位子坐下。因为昨晚和朋友出去喝酒,今天起得晚,去到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,周姐快要收摊了。

一个年轻的肉体走了过来,不!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过来!我猜到大概是周姐的女儿,脸上的轮廓变化很大,没有了那时候的婴儿肥,身体也变得高挑。我默默地替周姐暗喜,幸好她家唯一的女儿不像她一长着样150cm:150kg号称1:1的身材比例,反而像她消瘦却英俊的老公,不过相比从前,小姑娘着装朴素了好多,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怜悯。

我说:“要一份最地道的海鲜粉、萝卜牛杂老样子。”

她姑娘说:“老样子?你是我们家的熟客吗?我们家不做牛杂三四年了。”

我:“哦?老客人了,不做牛杂了吗?”这时候周姐从厨房走了出来,我喊了一声周姐。

周姐眯着眼睛,大概在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她的熟客。她只应了一声“哎”,便继续去收她的碗筷了。年老孤独的我显得有点尴尬,要是七年前,大概我早冲了上去,扭转她的头让她好好认认我是谁。

我说:“周姐,我曾经那么爱你,你倒是不记得我了!”

“哎?你等等!”周姐把收好的碗筷放到洗碗池,边用腰间的抹布擦手边像我走来。

周姐打量着我:“哎哟哟!有点眼熟,哎哟哟!”

“哎啥呢!我是阿超!”

“哦!怪不得!小子诶,你是有十年没来周姐这里了吧?你可不能怪我认不出你,变化也太大了吧,除了这眼睛和这嘴巴啥都不像了!”

我说:“当然,那时候妹妹才丁儿个大,现在都大姑娘了。那你说我是长帅了还是丑了呀?”

“妈呀!我可要说实话了,丑了!”

我:“……”

我委屈地说:“姐,好饿!先帮我来一碗粉先吧!”

“好咧,你等等。”

   

02

         

周姐把我的粉放在了桌面,花甲在上边铺的满满的,只有一对虾和半个螃蟹。

第一次跟周姐说这个要求的时候,周姐笑得跟全天下所有商人一样:“要是到周姐这里吃海鲜粉的人,人人都要求少虾少螃蟹,那姐就发财了!”

周姐的海鲜粉有个特点,就是虾蟹多花甲少,像我这样的搭配称不上海鲜粉,最多就叫花甲粉,因为我吃虾蟹过敏而且喜欢花甲,周姐就把我亏掉的虾蟹换成更多的花甲。想不到去年过去了,还能记得。

我问周姐:“怎么不做牛杂了,听说没做三四年了?”

周姐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,她摇了摇头。

周姐跟她姑娘说:“进去帮朱姐换壶茶吧。”周姐的眼神示意到坐在铺里厨房出口角落里的一个女人,翘着二郎腿,穿着红布裙,背对着我们玩手机吃粉的一个女人。

女儿进去后,周姐坐在我面前,帮我到了一杯茶,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。她的眼睛有点红,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早上准备档口起太早。

她翘着二郎腿抱着膝盖说:“20145月份开始不做了牛杂,那时候是春天。牛杂是姑娘她爸做的,他爸是那个时候走的,后来店里就没有牛杂卖了。”我惊讶地放下了筷子。

她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,她就接着说:“2013年的冬天,也忘记是哪个月了。铺里准备收摊,刚好在路口有个姑娘被人抢项链,她爸那时候在门口收桌子刚好瞧见,那管闲事的性子,怎么可能不管呢!他就冲过去追那个人,他一心顾着追那抢劫犯,好不容易把他扑倒;额,却不想后边有条狗在追他,在扑倒那个人之后他却被那条狗给咬了,弄到犯人也走了,他自己被狗咬了。”

周姐眼泪掉出来了,我抽了张纸巾给她,我也不敢再吃花甲了。

我问:“就被狗咬了吧?没被人伤着吧?后来有打疫苗么?”

“抢劫那人都别吓傻了,哪能还会伤人啊!亲戚们都叫他去打疫苗,他说店里忙走不开呀!说实话,那时候咱们刚买房子,积蓄都用来首付了,每月还有月供呢!他就是像挣多点钱,打疫苗得好几百块呢!

“这不,过年开春都好好的,到了穿短袖的时候,就不行了。那晚两点多开始发烧,后来口水流个不停,姑娘就打了120,去到医院已经不行了。后来亲戚们都来骂我,说我不让他打疫苗!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受,可是我老公我能不在乎吗?我当时都把他拉到医院门口了,叫他打疫苗篇不肯。

“后来我婆婆又怨我的命格克夫,我是立秋前一天出生的,我们当时偷偷结的婚,结婚那天又刚好是立春前一天,四绝日占了俩。”中国玄学历法上有“四立日”、“四绝日”的说法,“四立日”指“立春、立秋、春分、秋分”,“四绝日”是“四立日”的前一天,是万事不宜的日子。

我问周姐:“那你有啥打算吗,接着把这个店干下去?”

周姐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说:“姑娘就要上大学了,那边的房子也还在供着,做这个点还能勉强糊口,不做这个我这几十岁的还能干啥呢?我寻思着,姑娘上大学实在没钱的话就卖了那房子。”

我试图安慰周姐,周姐说:“哎!前半生就这样吧,还有明天。”

   

03

         

正说着,前面的那个红布裙走了出来,一根牙签叼在嘴里,在涂着红得刺眼的口红的唇上左右摇摆着,染成黄色的大波浪卷发把脸上的沧桑神色微微地盖住,大概距离三四米,还能闻到身上劣质香水的刺鼻。她走到周姐跟前:“姐,你把账先记着,月底结哈。”

周姐笑着说:“好咧!走路注意安全哈!”

等她走远,我问周姐:“熟客吗?怎么风尘味这么重。”

周姐的泪还没擦干,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说:“你还挺会看人啊!大概你也猜到了她是干啥的吧?”

我问周姐:“她有跟你说?”

周姐说:“她经常跟我说心事,她倒也没地方吐苦水。其实我和她的命也差得不远,只是她更可悲一点而已。”

“方便和我说说吗?”

“和你有什么不方便的,你也不是那种看不起人的人。”

朱姐H省人。家里还有两个弟弟,父母都在家务农。第一次卖的时候才16岁,那时候为了供俩弟弟读书,别人说那行赚钱,她便来广东做了。在20来岁的时候,反反复复被抓进去劳改了几年。那时候为了供弟弟读书,觉得自己的牺牲还是很伟大的。后来在狱里待了几年之后,也想出来清清白白做人,毕竟弟弟们都成家了,虽然不富裕可大家都感激她,会是不是也给她塞百十块或者给点小东西。可是弟弟们又好像故意躲着她,大概是嫌她不干净,怕她说起那些不光彩的事儿,怕被自己朋友知道了,风言风语的对自己名声不好,自然而然地来往也少了。

她不会埋怨自己的弟弟,不会说自己为他们牺牲了多少。她继续做着那行,不过是想继续活下去。可是没文化、没技能的她还能做什么呢?知根知底的人只不过之风月场上的一时兴致,好人也不肯娶她。弟弟们给一年给那两次“补贴”,比不上她一个晚上赚得多,她更不愿意看到弟弟们对她往事的惧怕,因为她怕自己会看清人世的凄凉,她只能继续干下去。

周姐说:“每次受到委屈,她都跑来跟我说,向着我哭,像个孩子。那句‘前半生就这样吧,还有明天’还是她跟我说的。”

我把剩下的海鲜粉,不!我把剩下的花甲粉都吃完了,给周姐倒了杯茶,已是下午三点。

跟周姐的女儿说句:“趁年轻,努力一点!”我走了。

文字源于深驿,图片源于网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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